把武则天的四十多年从事活动的斗争经歷(从西元665年武则天被唐高宗李治选为昭仪,重新进入皇宫起,到西元698年她下昭立自己的儿子卢陵王李哲为太子止),压缩在一出叁个多小时的戏里,生动地刻画出武则天这位一代女杰的艺术形象,是个不简单的事情,一个演员,能够把武则天从年青直到老年,从女尼到贵妃、皇后、皇太后、女皇帝的不同身份,以及她四十多年来的理想和为实现这些理想所进行的曲折复杂的斗争,表现得如此深厚、神采奕奕,更是十分难得。 王文娟的武则天演得好,她极有深度地表现出武则天坚毅、果断的斗争精神,和她的杰出才能和理想;她层层深入地揭示出武则天在一个接一个、一浪高一浪的尖锐斗争的复杂思想感情。在表演上突破了戏曲行当中旦行的局限,创造出一个具有雄才大略和高逸风度的杰出女家的典范。 在第一场里,我们看到在安业寺当了叁年尼姑的妙祥(武媚娘),是一个富有反抗精神的青年妇女,她作为唐太宗的才人,曾经饱受宫廷妃嬪的痛苦,尼寺生活中终日青灯黄卷、戒律森严,更激起她对男权社会的深刻不满,但是她并不宿命,“愿化麒麟足,青云八表驰”,她对“天生我才必有用,帝皇将相本无种”充满了乐观的信念。王文娟表演她对於老尼的反抗,紧紧地抓住了这种出於要粉碎人世不平的理想的斗争精神,,这里所展现的武则天的精神面貌,就截然不同於《玉簪记》里的陈妙常一类的人物。她撕了经卷,毁了法器,冷峻地顶撞了老尼,当老尼拿着大木鱼槌要打她时,她屹立不动,只严厉地说出:“请师傅放稳重一些”,从她威凌四射眼神,深刻地体现出武则天的气质和魄力。同样当第二场王皇后因舅父柳爽的被贬,大兴问罪之,最后手持利剑,疯狂要刺杀武宸妃时,王皇后在她炯炯的目光逼视下,步步,终於浑身战慄,手中的宝剑“鏜”地跌落下来这一段深刻的表演中,也让我们感受到王文娟是如何通过凝重沉着的动作,把角色身上内蕴的力量强烈地表现出来,给予人们的感受格外深刻。 由於深深挖掘到角色内心世界最复杂的感情,王文娟在许多处没有台词、没有动作的表演中,清晰地让我们听到角色的激荡的心声。譬如,在第一场里,武媚娘出乎意料之外地听到把她晋封昭仪,重选入宫的消息时十分震动,她只是在一锣中木然让水袖下垂,站着不动;这一个不短时间的沉默所表达出来的思想的激荡,是远远超过语言所能够表达的。这里面包含她对突如其来的消息带来的惶恐,对“跳出地狱又入樊笼”的不安,到她决定入虎穴闯龙潭,对生活採取积极的战斗态度的曲折过程。又如,王皇后向李治诬告她的很长一段对话中,她虽是背向着他们抚几而立,直到王皇后反诬她要杀自己时,微微转过头来看他们一眼,虽然没有动作,却让我们感到她由百般容忍到转入主动斗争的感情发展过程,因而她突然拿出木偶揭穿王皇后必欲置武宸妃於死地的阴谋才格外强烈,她理直气壮地向李治陈述是非的那一大段如飞瀑流泉般奔泻而下的唱才更加有力。类似这样的例子,在戏里俯拾即是,王文娟正是用这深深的潜台词,把人物思想感情变化的线索贯穿起来,使我们不仅看到人物的形体声容,而且看到她周身血脉的神经跳动,使武则天形象更加深厚。 在另一方面,王文娟又在表现武则天对事物的敏锐反应,和对许多复杂问题英明果断的处理方面,也表现了武则天家的气度。比如在第二场里,她和徐敬业针锋相对的辩论中的犀利的言词,在揭穿上官仪和太子贤纵恿李治的废后阴谋时向李治表示“于家于过若有利,粉身碎骨不皱眉”慷慨激昂的,在决定废中宗为卢陵王,自即皇帝位的庄严果决;在听狄仁杰朗读骆宾王《讨武曌檄》时,从容不迫的态度和辛辣的批斥等等,声容举止,都恰切地表现出武则天的身份和魄力,而在她和太子贤和卢陵王李哲的几段戏里,严肃的斗争(理智的一方面)和骨肉之情(感情的一方面)交揉错综,思想斗争也十分激烈的,表面看来,武则天对待亲生儿子,似乎是冷酷的,但是作为母亲的情愫,却又是汹涌如涛,蓄而弥深,王文娟掌握得很有分寸。 从上述这些方面,我们可以看到王文娟在深刻体会、分析角色和细緻地选择创造恰当的表现方法方面进行的辛苦劳动,和取得的卓越成就。她在塑造武则天这个戏曲舞台上罕见女杰的时候,在许多地方大大地突破了戏曲表演程式的约束,向话剧、电影吸取了不少的营养。这种创造角色的大胆革新的精神,却是十分可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