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盛春。各色花热烈开放着,缤纷而繁华,像极了戏曲舞台上炫目的灯光、飞舞的水袖和急促的锣鼓。
然而,对杭城的戏曲、曲艺界来说,冬天的寒意还未退去。市场萎缩、观众减少、演员流失、演出成本上升……在大环境的影响下,杭城许多文艺院团依然被重重困难包围。
所幸,春天毕竟还是会来到。一场春天的突围,正在悄悄酝酿。
浙江曲杂团
困境:人才流失 总经理签辞职报告签得都麻木了
突围:杂技评弹曲艺熔一炉 打造全新喜剧
3月24日下午,西湖文化广场,浙江曲杂团排练厅,四十多位演员席地而坐,来自北京的导演钟浩正在为他们说戏。
“看了这几天的排练,我对大家越来越有信心了。你们将为中国戏剧舞台贡献一部充满时代气息的喜剧。”这位三次捧得“文华导演奖”的业界大腕给大家鼓劲。他身后的浙江曲杂团董事长兼总经理吴杭平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部喜剧,暂定名《生死之间》。印象中,杂技、评弹、魔术、曲艺,才是曲杂团拿手的,舞台剧?从未听过。
排这个戏,是到墙角之后的突围。
“仅去年8月,我就签了8份辞职报告。”吴杭平笑中带着苦涩,“以前,团里走一个人,是件大事,现在走人,我签字签得麻木掉了。”
浙江曲杂团是最早改制的那批艺术院团,改制之后,路并不平坦。打破了编制的界限,好处是新老演员可以同工同酬了,但是演员队伍的稳定性却差了。大多数演员还是看重事业编制。于是有不少好演员离开去了外地发展。
新演员不好招。去年,吴杭平到全国各地招杂技小演员,挑了不少好苗子,可家长一听说没事业编制,觉得孩子将来没保障,死活不同意。最终只招到3个。评弹方面,从苏州评弹学校招了5个小姑娘,然而半年不到,就有一个离去,“五朵金花”只剩下四朵。
“演员的培养周期比较长。成熟演员流失,新演员难招,让我们团在人才方面渐渐青黄不接。”
其实,这几年,浙江曲杂团成绩还是不错的,第八届中国杂技“金菊奖”金奖、第十届中国武汉国际杂技艺术节“黄鹤金奖”,第九届全国杂技(魔术)比赛杂技节目金奖。“成绩都是过去了!”吴杭平说,对未来,他不敢太乐观,“人才跟不上,要出效益,谈何容易?”
路只有一条,就是拿出好作品。于是,就有了这部酝酿两年、排练半年、即将上演的《生死之间》。
排舞台剧,对曲杂团来说史无前例。“我们团有杂技、评弹、曲艺三块,这样一个团在全国都是独一无二的。”吴杭平介绍说,在这部戏里,三种艺术门类被融合在一起。由评弹娓娓叙事,由曲艺逗大家笑,由魔术制造悬念,由杂技带来惊险刺激。“打磨了半年多,已经邀请多批专家观摩了,叫好声一片。”对这部突围之作,吴杭平比较有信心。
让人欣慰的是,因为这个戏,演员们一扫悲观情绪,积极性都很高,排练很肯吃苦。
“我们从眼前做起,相信将来还是会慢慢好起来的。”吴杭平期待。
浙江越剧团
困境:男女合演越剧日渐式微
突围:《我的娘姨我的娘》一口气连演45场
浙江戏剧,越剧理所当然是第一块牌子。越剧又分女子越剧、男女合演越剧和男女混演越剧,三种越剧中,女子越剧独大,所以,像“浙越”这样以男女合演为主要特色的院团,面临压力可想而知。
浙越团长陶铁斧认为,观众的审美偏好,直接导致了男女合演越剧生存环境不够稳定的现状。大多数越剧迷都喜欢风流婉转的女子越剧,对男女合演越剧有一种天然的不适应。
不过,陶铁斧始终坚定地认为,男女合演也是有优势的。“女子越剧能演的,男女合演越剧一定能演,而男女合演的越剧,女子越剧却没法儿演。”尤其在演现代戏方面,男女合演越剧有着广阔天地。
陶铁斧这样说的底气,很大一部分来自于浙越去年创排的现代戏《我的娘姨我的娘》。这部戏在去年浙江省戏剧节上登场,以最高票获得戏剧节大奖。就在前不久的2月23日到3月20日,在胜利剧院连续演出45场,反响很好。
有多场演出,陶铁斧都默默地坐在后排,观察观众的反应。越剧观众的看戏通常是比较随意的,嗑瓜子、低声议论、小声和唱、中途离场都蛮常见。但是,这部戏观众的表现让陶铁斧很吃惊,“几乎每一场戏,只要音乐响起,全场安安静静的,好像只有一个人看戏似的,我没有看到一个观众中途离场。”
“观众好像一夜之间变斯文了!”这让陶铁斧很欣慰,也很感叹:“并不是观众不喜欢男女合演越剧,不喜欢现代戏,只要戏够好,能够产生共鸣,是可以转变观众的审美习惯的。”
4月2日上午,浙越邀请了戏剧专家,专门为这部戏开了一个修改研讨会。对专家们的意见和建议,浙越人认真地做了记录。
在陶铁斧眼里,这部戏是男女合演越剧的突围的开始。“我们一定要好好扛住男女合演越剧的大旗!”
杭州越剧院
困境:创作经费紧张
突围:自力更生 重走农村包围城市之路
4月1日中午,杭州越剧院院长侯军一边吃着盒饭,一边接受记者的访问。这个被称为“铁娘子”的女人总是风风火火忙忙碌碌,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杭越近段时间密如针脚的行程印证了这一点:2月6日起,全团演员下乡演出一周;2月中旬,飞赴美国的四所大学演出《心比天高》等三部戏;3月初,美国归来,赴北京国家大剧院演出《红楼梦》;3月下旬,上海四场演出;4月1日、2日,新排的《狸猫换太子》在杭州演出……
美国之旅,侯军很兴奋。“我们走进了包括普林斯顿大学在内的四所美国高校,连我自己都觉得很了不起!”杭越带去的作品中,有两部是根据易卜生作品改编的,本是西方名作,却用中国传统戏曲演绎,让美国观众特别新奇。观众中有一位是易卜生戏剧研究协会的会员,他赞叹,这是他看过的最有特色、让人印象最深刻的“海达”。
杭越目前“兵强马壮”,五朵“梅花”同挑大梁,新生代演员也锋芒渐露,好演员多,就需要更多的展示平台。戏多,创作经费自然就显得紧张了,这一点成为杭越目前的主要困难。“不过,我们有办法。”侯军底气十足地说。
原来,杭越有自己“省钱”的秘诀。在制作上,杭越向来都是尽量依靠自己的主创班子,极少花重金从外面聘请大牌主创,像三月份在上海演的四部戏:《红楼梦》、《一缕麻》、《北帝王》、《狮吼记》,都是杭剧自己的导演,自己的舞美。在当前一部戏动辄花数百万元的生态环境下,杭越的制作费基本控制在几十万元。
除了会省,还会挣——近几年,杭越坚持主动出击闯市场,用两条腿走路。
一条腿“高端大气国际范”——除了积极出国演出,还主动出击北京、上海大城市。杭越已成北京国家大剧院的常客,在上海的演出更是火爆,成为业界称道的“杭越现象”。
另一条腿“低调朴素有内涵”——到农村找市场。杭越在温州、台州农村开拓了稳定的市场。浙江农村富裕的多,在外经商的老板,逢年过节回家,会争相请剧团唱戏。“人们都以为农民不懂戏,错了!农民爱看戏,也懂戏,要知道,越剧本就是从乡村走出来的。”
侯军说,农村真是一个大市场,“每次过年我们下乡演出,演员都很开心,收入是平时两倍,并且不需要场租,每天都能演两场,观众又很热情,还有戏迷从城里专门追来看戏呢。”
侯军对团里的状况挺有信心,“我们主动走市场走得早,现在已经基本进入了良性循环。经费是紧张,但是,我的观点是,不能等,只要戏做起来,问题就能解决。”
快评
到群众中去
丰富的地方戏曲,曾经是中国文化的代表符号,带给我们祖辈种种审美享受;“跑码头”、“贴戏码”曾经使戏曲的“角儿们”在世人眼中充满江湖的传奇,成为代代相传的话题。如今,曾经繁华喧闹的各种戏曲不说偃旗息鼓,也多成为众人生活的远景。
人才断档、少人关注、好剧难觅、困难重重……说到底,无非一个“钱”字。但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希望政府像以前那样,完全将剧团供养起来,显然是今天的你我无法重现昨天的故事。
好在一向“走在前列,干在实处”的杭城各级戏曲曲艺院团在市场考验面前,没有灰心,没有丧气,没有“等靠要”,一直在苦苦寻求突破。
总结各个院团的突破思路和正在付出的努力,除了重视培养后备人才外,最重要的是对剧目本身进行的创新改革,用群众喜闻乐见的形式,拉近与普通群众的距离,贴近群众,贴近了,群众自然就会接受,接受了,群众当然会买账。
杭州越剧团的“农村包围城市”是这个道理,杭州滑稽艺术剧院的《好人木佬佬》是这个道理,浙江曲杂团《生死之间》还是这个道理,浙江京剧团的《滚灯王》更是这个道理……
1943年,在为中央起草的《关于领导方法的若干问题》中指出:“在我党的一切实际工作中,凡属正确的领导,必须是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
从群众中来,到群众去去。无论哪个时代,无论哪个领域,这个道理都颠扑不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