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剧文武花旦金香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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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然舞台做戏文,文武花旦金香琴,每日夜到关铁门,做起戏文拼性命……至今在宁波民间,还流传着这样的佳话。

A 11岁学戏荣华大舞台

1924年,金香琴出生在嵊州城关。父亲金德华,进过几年私塾,在当地同辈人中也算是有文化的了。

金香琴六岁上学。父亲说:“不管男孩女孩,开眼字总要学会的,走出去,看个门牌、路牌也好。”

她和姐姐金桂香从小就喜欢看戏文,对于演员金其炳、金芝堂、相金堂等人的做功和唱腔尤为喜欢。常常是放学之后去看上一小段,才回家吃饭。

1935年夏末,11岁的金香琴高小毕业了。她和姐姐就想到戏曲班子学戏。

当时,像这样的戏曲班子很多,都冠以大舞台的名目。其实是祠堂或庙堂的名称改编的。袁雪芬就在四季春大舞台学戏,她比金香琴大两岁。

荣华大舞台在嵊州的下支下良村。这是专门培养越剧新人的场所。当时的越剧演员,女的很少,全是男扮女装。荣华招收学员,也是有条件的,文化并不看重,要相貌好、身材好、嗓子好。

去那里学戏文,母亲有点舍不得。可金香琴却人小主意大,已经铁了心要去。父亲说:“既然去学,就得有样子,别吃不了苦头。”

“阿爹,我会争气的,不会吃回汤豆腐。”金香琴向父亲保证。

那里的老师经过初步了解和观察之后,先让姐妹俩回去等消息。在路上,金香琴对姐姐说:“要是我没被选中,你要和我一起回来的。”

一个月后,消息来了,姐妹俩都被荣华大舞台录取。就是有一个条件,要学满五年才能走人。除非有人出得起高价来赎。这似乎有卖身的味道。可旧社会就是这样的。这是行规。

不管怎样,姐妹两个还是去了。开始了学戏生涯。

金香琴学的是文武花旦。裘松桥为文师傅,教学员唱功,廖生为武师傅,教武功。

她们先是将剧本一个个的抄开来,小生的、花旦的、青衣的,自己学什么角色,就抄哪一部分。并且将这些对白、唱词背熟。除了记词,还要练功。每天清晨,他们要上附近的山上拿大顶、翻跟斗、弯腰踢腿。吊嗓子起码得两个小时以上。

金香琴腰只有一尺多点,腰骨柔性很好,不但肯吃苦,而且记性也挺好。她读过书,学起一些戏词来,就轻松许多。

她很快就记熟了《三戏白牡丹》《游龙戏凤》《封神榜》等戏的台词。三四个月之后,开始排戏。她扮演《封神榜》中的妲己、琵琶精。先在祠堂的台上演练,不穿戏服、不化妆,只表手势、走台步。小小的戏台,两旁有两根木柱,上面只能站五六个人。条件是极为简陋的。

荣华大舞台的老板沈祥海并不苛刻,对学员也挺照顾的。为他们买戏服,提供饭菜,请老师,还为学员看病,这些都是需要花钱的。金香琴晚年曾感叹:要是没有荣华大舞台,也就没有我今后几十年的风光。可见,她对荣华大舞台的感情是极为深厚的。

八个月之后,金香琴化妆演戏。行内人称“穿红袋”,让别人点评。此后一年时间,她跟着戏文班子在绍兴、金华、兰溪等地演出,得到了各地观众的认可。

1936年,宁波兰江剧场出钱来请金香琴去唱戏了。12岁的她,就有了18块一月银洋钱进帐。她的第一场戏《三戏白牡丹》博得头彩。兰江剧场有500个座位,舞台也比乡村要来得宽敞。

在兰江剧场唱了半年,金香琴又去了中南大戏院。那时的老板是林迈青。王杏花为头牌花旦,金香琴为二牌花旦。工资已有四十块大洋一月了。日本人飞机在空中扔炸弹,演出有时就只好中断,都躲进了防空洞。唱戏连生命都难以得到保障,这令一些演员心寒,但也无奈。

于是,金香琴重新回到了嵊州家乡,那时的她已今非昔比。她成熟了,而且演技也日渐精湛。当时龙风高升班子钱老板请金香琴去唱戏,已经要出五六十块大洋一月的工钿。她随戏文班子到过温州、杭州、金华、余姚等地演出,受到当地百姓的喜爱。

有时,荣华大舞台的沈老板也来请她过去帮忙,她当然是爽快答应。

抗日战争爆发前夕,有些姐妹纷纷去上海闯世界了。金香琴也有了想去上海的打算。

B 15岁走红洋场上海滩

1939年盛夏,15岁的金香琴来到上海。这是她梦寐以求的地方。

因为没有名气,她只有在永乐、天香、天宫、大兰都戏院等走马灯似的换着唱。

10月里的一天,金香琴刚唱完一场戏,在台后卸装。这时有人过来,说:“香琴,你爹快不行了,你快去看看吧。”她急急地赶去,只见父亲平躺在床上,如睡着一般,神情极为安详。小小年纪的金香琴,无法承受失去父亲的残酷现实,一下子没了主意。

她的家乡有种风俗,人死了,要运到家里安葬。可上海离嵊州路途遥远,运费昂贵,才出来几月的她哪来的钱呢?幸好她的演技出色,已在上海打开了局面,戏院的老板非常赏识,愿意先出钱。只是尸体暂时在殡仪馆放着,先唱戏,等择日再运。金香琴想想也只能如此。

父亲去世后,已是年关将至。金香琴停演一段时日,来调整情绪,将息身体。

开春,她就去了同乐大戏院。当时的上海,戏院云集,而且相隔很近,每一家戏院都有名角挑大梁。民乐大戏院是商方臣,柴桥大戏院是尹桂芳,同乐大戏院则是金香琴。她与尹玉芳搭档,金香琴挂头牌,天天有人来捧场,送花篮,生意十分红火。

是年,以姚水娟为首的越华剧团来请金香琴去演戏。当时在上海越剧界,姚水娟是公认的“越剧皇后”。她唱腔甜润、表演细腻,独具一格。但她不会武功,而金香琴却是文武双全,长得也三清四落,十分出众。金香琴心里其实也十分佩服姚水娟,认为她的做功的确很好。为此,她放弃了头牌花旦,加盟进来,同姚水娟一起演戏。

他们在“卡德大戏院”、“新世界皇后大戏院”、“龙门大戏院“等地演出了由当时上海《大公报》记者樊篱写的《泪洒相思地》一剧,轰动上海滩。

翌年,金香琴去了天潼戏院,担任头牌花旦。天潼戏院有300个位子,舞台比嵊州和绍兴等地显得大气。金香琴如鱼得水。

与她搭档的小生是范瑞娟(范派创始人)。她们年龄相仿,很处得来,配合得十分默契。

一年之后,她离开天潼戏院到河北大戏院唱戏,与毛佩卿搭档。天潼戏院没了台柱,老板就四处招兵买马,傅全香就这样进了天潼戏院。

在河北大戏院,沈美卿老板聘请编导胡知非、刘涛排了《好梦重圆》《白雪美人》《花月佳人》《千金难求金香琴》等40余部新戏。这些戏均由金香琴担任主角。《申报》刊登的演出广告曾冠以“越剧艳后金香琴”的称号。

她那时与一些名角,如尹玉芳、李艳芳、金月楼、王水花、吴小楼、陈少鹏等同台演戏。上海老报人汤笔花先生曾在《申报》撰写《霓虹花旦金香琴》一文。意为她犹如霓虹灯一样闪亮。

十里洋场的大上海,成就了金香琴的艺术之梦。

C 23岁天然舞台担台柱

1947年7月20日,受朱仁夫老板的盛情相邀,金香琴到宁波天然舞台担任台柱。与之同来的是毛佩卿。

她开始不想来宁波,因为工资低,且宁波毕竟是乡下,与上海不能相提并论。朱老板十分恳切地对她说:“你去帮我撑撑台面,要是不想待,可以再回来唱的。”这样,金香琴就来了宁波。

金香琴将胡知非、刘涛等编导带到宁波,排演了新戏。相继演出了《沉香扇》《是我错》《凤去楼空》《青草黄花》《白蛇传》《秋风红叶》《雪里小梅香》《画中人》《梅雪争春》《黄金梦》《泣残红》《势利家庭》《筱丹桂记》等百余出戏,为推进越剧在宁波的繁荣和改革作出了贡献。

这么多的新戏,一下子怎么能记得住。金香琴就日里做戏文,夜里看剧本。有时在台上唱得忘词了,幕布后面的小姐妹会轻声地提醒几个字,这样再接着唱下去。这就要求听力一定要好,不然就出洋相了。

到宁波后,演的第一出戏是牛郎织女。这天正好是中国的情人节,牛郎织女鹊桥相会。当时天然舞台1000多只位子,坐无虚席。有一回,连宁波大享金庭笙也来捧场,戏院前十五排为雅座,摆有放茶的桌子,由前台人员来回服务,送面水、茶等。

当时去上海,靠的是小火轮。江静轮的船长徐品富和天然舞台的老板朱仁夫私交不错,戏院要去上海等地购置服装,就经常和徐船长商量,搭个便船。船靠岸了,船里的人要看戏,朱老板总安排好座位,备好零食,使他们满意。有一天,朱老板来和金香琴商量,说:“江静轮的徐船长和几位船工要来你家坐坐,可以吗?”金香琴一般不与人客往来,但老板讲了,总得给面子,就答应了。

徐品富见了金香琴之后,就喜欢上了,自己又爱看戏。两人一来二去就好上了。时值全国解放,蒋介石和蒋经国要徐品富的江静轮作蒋家逃台专轮,曾对徐说:“品富,你同我们一起去。”他拒绝了。可见金香琴的魅力之大。

相识、相恋三年之后,有情人终成眷属。金香琴与徐品富结婚后便有了小孩。她自己也觉得,大着肚子唱戏总归不好,就渐渐地息影舞台,回到上海相夫教子,侍奉公婆。

1957年,天然舞台由于少了金香琴这台柱,生意大不如前。毛佩卿的姐妹剧团一班人就到上海来请金香琴出山。金香琴那时已有了三个小孩。她征求丈夫徐品富的意见。丈夫说:“人家三番五次来请,你就去吧。家里有我和妈在的。”这样金香琴就又来到宁波。她一来,大红的条幅挂在戏院门口——红遍全沪色艺双绝美貌花旦金香琴献艺天然舞台。一下子,买票看戏的人络绎不绝。她唱的是《三看御妹》的老戏,婉转流畅的唱腔,动人的表演,使得观众赞不绝口。她每演一场拿50张戏票的分红,在当时是相当高了。

这天刚下戏,有位原江静轮员工来到后台,对金香琴说:“前些天,去徐船长家,见公子江明的头碰开了,包着纱布。”这一下,金香琴急了,连忙和老板说要回去看儿子。

老板说票子都卖出去了,这一走怎么办。她说:“观众能等最好,不能等退票,我去了就回。”原本想让汪秀贞顶替,可汪怕压不住台脚,没敢答应。

金香琴来回三天时间,在家只待了几个小时。她演完《三看御妹》之后,就不再接戏,与天然舞台从此咫尺天涯,渐行渐远。

然而,至今戏迷们仍传颂着由她引出的一段佳话:“天然舞台做戏文,文武花旦金香琴,每日夜到关铁门,做起戏文拼性命。这是甬城百姓对越剧名家由衷的赞誉。

D 近花甲为越剧献余热

金香琴离开天然舞台,小生毛佩卿就成了台柱。解放后,金香琴一家从上海转到了镇海居住。

“”时期,金香琴将一些戏剧剧本和照片都烧了,看着片片飞舞的纸屑,联想起《红楼梦》中的黛玉,她黯然伤怀。结束,金香琴已经57岁,戏院早已被砸烂,一副千疮百孔的样子。当时文艺界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宁波文化局的同志来找金香琴,来了几次,都没见到,就对家人留话,要是来了,请转告她,宁波越剧团需要她。

这么多年息影舞台,连自己也快忘了曾经的大红大紫,文化局的同志怎么会想到她呢?金香琴心想。

一天,文化局的人又来了,刚好金香琴没有出去。来人又重复了同样的话。金香琴问:“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的?”“你还记得刘德坤吗,是他推荐的。”“哦,是刘德坤。”

这时,她的思绪又回到了解放初期的那段岁月。

毛佩卿的姐妹剧团在天然舞台生意冷落,就又到上海去请金香琴,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她来了之后,演了《巾帼英雄》和《明天会更好》两出戏。而且连演四十多场,场场爆满。当时的宁波刘德坤见到戏院门口人头攒动,就问:“这是在干什么,这么多人?”工作人员说:“金香琴唱越剧。”从此他就记住了金香琴这个名字。如今他也年纪大了,但还是关心着文艺界。他认为只有金香琴才能压得住宁波的越剧界,才会使越剧发扬光大。

刘德坤推荐了金香琴,她在心里感激着。可她想自己已经57岁了,不唱越剧已多年,早已生疏,犹如一朵花,已经谢了。要是去当个零时工,没多大意义。

她的这个想法和一帮小姐妹说起,她们也是热心人,等文化局的人再来问,就直言相告:“要是长工还可以考虑,只是唱不动了,只能做老师。”

这个要求立马就批复了。这时正提倡京剧转越剧,金香琴的学生里,洪芬飞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她似乎忘记了年龄,忘记了白天和黑夜,一心扑在工作上,人更显得清瘦了。

金香琴生有五个儿女,唯独三女儿徐莉云继承了她的衣钵。作为宁波老年大学品牌班的学员,她参加了大量的社区、广场公益演出活动,并担任主角,如《玉蜻蜓》中的王志贞,《孔雀东南飞》中的刘兰芝等。2007年,她在《桃李梅》一剧中出演袁玉梅一角,因技巧出众、形象丰满而获得首届江浙沪戏迷大赛红梅奖。

金香琴曾不愿意女儿学戏,自己唱了一辈子戏,已经够苦了,不想再让女儿去受这份罪。她总是苦口婆心地劝导女儿好好读书。可女儿却从小酷爱越剧,这是她心中不解的情缘。如今,女儿能在越剧上有所建树,金香琴心里也觉得欣慰。

如今,小名“琴老“的金香琴老人,一双眼睛依然如此传神。银发飘逸的她,说起往事,白皙的脸庞泛起了红润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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