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杭州、嵊州、北京等地之后,浙江小百花越剧团30周年展演昨晚在上海大剧院亮相,“浙百”为庆贺“三十而立”推出的新作越剧《二泉映月》拉开上海站演出的帷幕。在《江南好人》中一人分饰男女两角的茅威涛,此番重新演回女小生。开戏前,曾为《武则天》中刘晓庆化妆的毛戈平花了将近2小时为茅威涛打造出“史上最帅阿炳”的形象。
越剧《二泉映月》以阿炳寻母为切入点,首尾呼应。结尾时,阿炳行走风中,奏出《二泉映月》的完美旋律。《二泉映月》的舞台以素白为主色调,整出戏的舞台上除了桌椅床榻之外几乎再没有别的道具,但却也不显得空旷。
“浙百”此次来沪庆生还发布了“寻人令”,召集30年里与剧团相知相伴的“看花人”,不少“追花人”特地翻箱倒柜找寻“压箱底”的记忆。据介绍,上海大剧院就收到了好几位戏迷特意送上门来的“浙百”历史物件,包括当年《汉宫怨》演出的节目单、当年茅威涛所在浙江桐乡越剧团演出《卖油郎与花魁女》的节目册,还有一张介绍“浙百”主要演员的老报纸。这些历史资料有的已经泛黄,有的很难再觅踪影,这些从年轻时代就开始追随“浙百”的戏迷大都年逾花甲、两鬓斑白。好几位“追花人”都送来了1984年小百花越剧团首次来沪演出时的节目册,其中,一位姓王的老人还细心保留了那次演出的票根,当时的票价仅7毛钱。
茅威涛的泉与月
张抗抗
《江南好人》的余音未落,《二泉映月》已冉冉升起。前后不到一年,北京国家大剧院的戏剧舞台,又一次被浙江小百花越剧团的新剧目刷新。
新编越剧《二泉映月》,特为“小百花”自家庆生而创演。建团30周年,三十而立。舞台下观众狂热的欢呼与掌声,是献给小百花30岁生日最好的礼物。
30年来,我在北方的风沙雨雪中,一次次眺望江南,远远地,追寻我心仪的小百花。眼见春花秋月潮起潮落,小百花悄然含苞灿然绽放。一朵朵、一簇簇,绚丽或素朴、华美或简约,一年一年,花开花落,小百花在戏曲天地中傲然独秀;30年的日月精华,育成一个烂漫的百花园。
每一次,在台下静静地欣赏小百花,心里总会再三惊叹:这个雍容华贵的“花王茅威涛”,这个时刻喷涌着新鲜艺术、持久旺盛的艺术创造力的茅威涛——在她充满了蓬勃生命活力的“花花世界”里,她内心炽烈的光亮来自何处?艺术的泉源来自何方?
青年茅威涛,80年代中期初次亮相《五女拜寿》,登台即已显露女小生越剧尹派传人的惊天才艺。多年来,她在《陆游与唐琬》《西厢记》及新版《梁祝》等传统经典剧目中,塑造了一个个风采翩然的生角,美艳端庄豪迈洒脱,令人倾倒流连叹服。茅威涛多年获重奖无数,盛名美誉之下,口碑人缘俱佳。然而,茅威涛此生,注定是为催发越剧的百花争艳而来、为越剧艺术的创新拓展而生。一位优秀演员是一根撑天的台柱,但一位杰出的表演艺术家,心里必有大梦,一个自由大舞台之梦。这个“小生”从艺35年,始终在超越自我挑战自我、不懈不怠。自上世纪90年代,茅威涛的创新倾向初见端倪;至21世纪,建立在小百花唯美诗化风格之上的创新思维基本成型——花王茅威涛率小百花群芳闯天下,标新立异特立独行。一出新戏就是一朵奇花,每一次绽开,花瓣会变色、花姿会变形;朵朵奇花异香,从国门之内飘往海外;那旧日的锦袍宽袖,甩去了传统越剧的刻板程式;今日的短衫西装,融入了现代戏剧语汇及多种表现手段;在承续传统越剧优美婉约风格的前提下,使越剧舞台空间呈现出更为丰富的样貌——《孔乙己》、《藏书之家》、《江南好人》……现代新概念越剧的热带风暴,旋风磁铁一般,将年轻一代观众吸入剧院。狂烈的掌声与喝彩,伴随着老观众及批评界的质疑与争议。
那个台上的风流女小生,台下亦是个铿锵女汉子!
2014年夏,《二泉映月》破云而出。那几日,泉涌运河源、月洒长安街,京城票难求,争看小百花。新编越剧《二泉映月》的作曲、唱腔设计、舞美灯光服装造型师,均为国内艺术家。故事取材于无锡惠山,烟雨霏霏油伞轻移,自是江南古镇的氛围;茶馆道观琴棋诗文,亦为越剧故乡的气韵;无锡小调和二胡名曲《二泉映月》等民间音乐元素贯穿全剧,偶尔借得评弹袅袅弦乐,弥漫着阿炳那个动荡年代芜杂的背景。明知茅威涛曾为“孔乙己”剃发、为“江南好人”易妆女旦,在男女二角之间转换游刃有余,但美小生又一次“自毁妆容”变身盲人,心里依然隐隐地疼痛惋惜。然而,茅威涛擅长塑造类别迥异的各色人物,从不会让观众失望。阿炳的绝世琴声,世人早已耳熟能详;而这一个茅威涛的阿炳,饱尝人间辛酸、白衣长发盲眼的阿炳,是一个将灵魂融入音乐的阿炳;污浊混沌的俗世,唯有音乐之光引领他行走在黑暗中。这个阿炳对音乐的痴迷执著,与茅威涛对越剧的热爱同气相求。该剧专为茅威涛设计的几场“内心独白”跌宕起伏的大段唱腔,情感的表述倾泻丰沛饱满;她巧弹琵琶,善施弓弦,足见其累积经年、深厚丰富的表演艺术功力。
30年的百花园,今日喜见奇花满园——茅威涛多年黄金搭档、梅花奖得主陈辉玲;音域宽厚深沉的“”老生吴春燕、清俊干练的原生代女小生江瑶……可谓是一台极品女子联袂出演。即便是剧中的普通角色,百花园的朵朵小花,也是生动鲜活个个出挑。
该剧导演郭小男及青年编剧罗周,将该剧定位于“一个落魄灵魂生命过程中对音乐的启迪”。以阿炳寻母为切入点,提炼升华其苦难人生,勾勒出其生命与音乐互构的意义。开场一声悠长的咏叹“姆妈……”,叩问阿炳的身世之谜,道尽人间冷暖,戏里戏外,终是一个情字。
天幕上那个巨大的月亮投影中,茅威涛的阿炳,似一个渐行渐远的音符,飘逸于云中。
江南夏夜,傍泉听琴,山泉可濯目,明月可覆体。阿炳的惠山泉,亦是茅威涛不竭的艺术之泉。月色清辉、月盈月蚀,舞台的追光在天上;弯弯新月下,又一朵好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