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剧《孔雀西南飞》舞美设计创作漫谈
设计灵感源于越剧音乐剧《女人街》
文、图 / 胡佐
今年创作的几台戏，都是在做着一些冒险的事。
越剧音乐剧《女人街》的中轴结构和大玻璃倾斜背景墙的雨幕、歌剧《那年冬天》中晶莹剔透的冰凌、大型黄梅戏《李四光》中的圆形结构和画幕轨道遥控装置以及本剧中采用的胶片反射成像和蒙太奇叠加特效等，无一不让我在现场装台对光时胆战心惊。
这几台戏中所选择的设计样式以及技术手段都是我第一次尝试，虽然在布景制作前都经过模型反复实验，但对将来舞台上要比模型大几十倍的真实空间是否还能达到模型所实验的理想效果还是有些担心。
好在结局都是有惊无险，相当顺利，而且在演出时出现了许多事先不敢想的，出乎意料的奇特效果，以至于这几台戏全都成为了今年自感满意的作品。
感谢每一台戏的导演，没有他们豁出去一试的大胆接纳，这些方案可能都要胎死腹中；感谢每一台戏的主办方，没有他们绝对的信任和充裕的资金支持，这些构想也是不可能实现的；感谢每一台戏的灯光设计，没有他们和我的完美合作以及大力支持，也是无法达到理想的视觉效果；感谢为了这些实验付出辛劳的布景制作工厂和现场操作迁换的所有朋友们，是他们强大的技术支撑和辛勤的工作才得以让艺术与技术达到了令人满意的结合。
为越剧《孔雀西南飞》所做的设计是今年的第四次冒险经历。
可以这么说，全剧组上上下下，不仅是我一人忐忑不安，就连剧团的团长、导演、灯光设计、演员们、剧团的工作人员、布景制作工厂的总经理和技术工人，没有一个是心里有底的。因为，我们全都从未看过类似表现形式的演出，不知能否达到理想的效果。直到现场装台那天，剧团的金琪军团长无数次的跑到剧场来，就想看看这个玩意到底是个什么样，等到装台完毕，他对灯光设计胡燕燕说：“你赶紧往胡佐弄的那东西上面随便打点什么光让我看看，我急于想知道效果如何。”
呵呵，实在是紧张刺激啊！当时，我和他是一样的心态，紧张与激动并存。当灯光亮起时，舞台上出现了剧组成立时我想尽办法把他们说服的视觉效果，看上去他满意的笑了，我也长长的舒了口气。
该剧故事发生的时间背景是现代，以孤身前往贵州支教的宁波姑娘孙连芳为原型创作而成，生长于现代都市的主人公——80后姑娘兰芳在原始愚昧的贵州苗岭支教期间饱受讥讽、刁难，她满怀一腔热诚，在无数次矛盾犹豫中通过一系列的努力最终以真情感化了这个部落，成为了受人拥戴的孩子王。
由于剧本反反复复修改了六稿，虽然金团长早就把前四稿文本发给了我，但我收到邮件之后除了剧名之外，一个字也没看。我对他们说：“我不想看不成熟的剧本，我不想被反复修改的剧情干扰我的构思，我想保持对剧本的第一新鲜感觉，还是等你们把最后一稿发给我再说吧。”
临近正式首演日期还有一个多月时间，金团长打来电话说：“时间来不及了，你还要构思创作和画图纸、做模型，还要给布景制作留出足够的时间，现在我们手上有剧本的第五稿，只有前六场，编剧还有两场没改完，先把这前六场发给你，你赶紧看起来吧。”
说实话，我真不愿意看，哪有这样看剧本的，先看前六场，后两场发生什么事都是个未知数，没有整体的剧本阅读何来整体的设计构思呢？
当晚，试探着把剧本看完。嘿！有意思，这六场的故事情节全都发生在贵州的大苗寨，原生态的大苗岭让我产生了无限的遐想，将来舞台上可以营造的很原始、很迷蒙、很虚幻，一定很有意思。就着这些想法，我迅速的画出了许多草图，准备隔日再继续完善。
第二天早晨一起床，收到了该剧导演展敏的短信：“剧本第六稿已经出来了，我们已经定了这个剧本，不再改了，你收到之后赶紧看，出设计方案时间越快越好，我要根据你的舞美空间来排戏。”
于是我赶紧上网、收邮件、下载剧本、打印、装订、阅读……
一口气连着读，越读越不对劲。
“完了，死定了”，这一稿剧本和昨晚看的完全两样，由原来的8场戏变成了只有6场，不仅情节发生了重大变化，而且全剧的场景由上一稿的全是贵州苗寨的场景变为现在的两场在浙江现代的宁波，四场在贵州的原始苗寨。
大大的没感觉了！
这怎么弄啊？两个完全不同的地点，一个是摩登的现代都市，一个是原始的落后山寨，除非是每一场景在舞台上换来换去，否则很难找到一个整体的适合全剧的中性结构。
于是我立刻给展敏导演发去短信：“展导，没感觉啊，怎么办？”
几分钟后，展导短信回复：“我知道你没感觉，我也同样没感觉。我一开始就不赞成剧本当中出现宁波场面，但他们非要弄进宁波的戏，我也没办法。你再想想吧，我也想想看，时间来不及了，总得想点办法。”
这是我和展导的第四度合作，前三台戏的结局都相当理想，因而我们之间早已达到了高度的默契，既然他现在已表了这个态，那就打开思路来想吧，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突破口。
我回忆展导和编剧从贵州采风回来后的感言：“莽莽苍苍的万座山，东边日出西边雨，青藤藤缠树树牵藤，山连水来水连山，曲曲弯弯千道彩，孔雀黔岭胜江南……”
多么美丽的世界，令人神往！
那就来一个极具浓郁地域风情的展现吧！
现在，《孔雀西南飞》这台戏是否可以将这种手段进行升华，有效地汲取《女人街》中无意识达到的幻象效果。
有了这个构思，我迅速拨通了展敏导演的电话，向他汇报了我的这一想法。
展导：不愧是“风华正茂的，年轻的鬼才，展敏老导演”，现年五十多岁的他一点没有陈腐的思维观念，也没有像有些导演那样由于已经功成名就，害怕晚节不保而不敢接受新鲜事物。他异常兴奋的鼓励我：“很有意思啊，就这么弄，你做点试验吧，我能想象，如果能达到你说的这种效果，现场一定很漂亮。”
小实验成功了。于是我立刻又拨通了金琪军团长的电话：“兄弟，有想法了，可以讨论了。” 金团长答曰：“好，我马上联系导演、编剧等，大队人马杀到上海来，共同讨论。”
金琪军，比我大4岁的团长，也是一位敢于接受新鲜事物的朋友。他上任至今，共排演了三部大戏：《藜斋残梦》、《富贵荣华》、《孔雀西南飞》，这三部大戏都是我为他们剧团做的舞美设计。因此，我们之间也已达到了相当默契的程度。虽然他想象不到将来舞台上到底能不能达到我所阐述的这个效果，他还是很坚决地对我说：“放手大胆的干吧，资金不用担心，我已做了最坏的打算，万一将来舞台上的大实验不成功，我就把你那些摆在地上的布景全部挂起来，照样能演戏。”
呵呵，这话说的，听得我毛骨悚然！我说：“如果万一失败，我的设计费将分文不取。”
上海开会期间，我多年的合作伙伴，布景制作工厂的总经理张老先生，在会上对我的设计方案提出了强烈的反对意见，他认为这种技术手段风险太大，万一不成功，演出就砸了。他说：“如果是单纯的使用镜面手段，没问题，但这个设计使用的是透明的胶片，还要达到地面和空中的影像叠加的效果，我没把握，我也没看过。”我说：“光是镜面的手段前人早已用过，我们这次是超越了镜像效果，是多种手段的综合运用，如果一旦成功，将会达到奇特的效果。”
直到会议结束，他还是不支持我的这个方案，我们之间再一次发生了激烈的争执。现年67的张老先生自2000年和我相识至今，他的工厂已经为我制作了十多台全国各地的戏剧演出布景，他所领导的团队在工作中表现出的敬业精神和精湛的制作工艺赢得了那些剧团的高度赞誉。9年来，我们在合作中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已经是无话不说的忘年交。但是这次，他居然为了不冒风险，反对我的构思，令全剧组上下人人忐忑不安，实在令我相当不悦。
最后，我对他说：“我坚持自己的设计构思，如果你不能做，那我就另找高人来做。”
当然，老朋友毕竟是老朋友，争论问题对事不对人。最后他对我说：“既然你坚持要这样做，那我就想办法帮你实现吧。”
……
首演结束的当晚，我在宁波拨通了张老先生的电话：“张老师，演出相当成功，效果很好。——像是水中的倒影，溅起了朵朵涟漪，画面波光粼粼、若隐若现、虚虚实实、亦真亦幻……。”
电话那头传来张老师激动的声音：“太好了，真诚祝贺，你赢了。”
主创人员
编剧：谢柏梁张勇
导 演：展 敏
舞美设计：胡 佐
灯光设计：胡燕燕
服装设计：俞 俭
化妆造型：董 绘
演出单位：浙江宁波小百花越剧二团、宁波鄞州越剧团
2009-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