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剧名家袁雪芬要留清白在人间

author
0 minutes, 0 seconds Read

编者按2月19日,雨水。就在这一天,两位上海文艺界的老艺术家去世,中间相隔不到半日。一位是越剧“袁派唱法”的创始人袁雪芬,另一位是电影《庐山恋》的导演黄祖模。两位老人生前都醉心于越剧的演出与拍摄,袁雪芬主演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和黄祖模执导的《红楼梦》都曾风靡全国;病中也都笔耕不辍,欲把一生的艺术成就总结出来,留给后人。今日特以此专题追忆往昔、追念逝者。“回顾自己的艺术生涯,觉得最可告慰的,就是父母培养的秉性,不会阿谀奉承,也不会趋炎附势、势利眼这些东西在我身上都没有……做人还是要自己非常踏实,问心无愧,坦荡过一生。”――袁雪芬“母亲即使在病重期间,每次有客人来家里,她都会坚持要穿戴整齐,并说:‘再难也要干干净净的’,她在离世之前好像就已经有了预感,还亲自准备了一套素白的衣裤,并再三对我们说后事从简。” ――郑海芽撰文/图片整理本报驻上海记者 巩一璇 贺涵甫“我死了以后不要开追悼会,很快把我火化,我是从曹娥江来的,经过钱塘江再到黄浦江,就把我的骨灰撒入黄浦江,流入大海。我是清清白白来的,也要清清白白地去……”早在2004年接受媒体专访时,袁雪芬就对自己的生死之事表达了这样的态度。在她80岁高龄时,不幸患上了骨髓瘤,从2009年12月到去年的4月,袁雪芬经历了大大小小三次难关。每次一脱离危险,就又不顾安危地投入写书的工作中。“生死是自然规律,你们不要难过,医生本来说我30岁就要死的,这不,我赚了50年了。”袁的儿子郑海芽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早在年前母亲就被查出患了骨髓瘤,但她想着手头未完成的越剧理论整理工作,就说什么都不肯做化疗,生怕这样的冒险会让虚弱的身体彻底垮掉,而无法将手头的工作完成。所幸最让她牵肠挂肚的《越剧舞台美术》和《越剧艺术论》这两本书俱已完成,算是了却她最大的心愿”。2011年2月19日下午2点,袁雪芬在上海家中去世,享年89岁。根据遗愿,丧事从简,骨灰撒入上海黄浦江。嫡传谈恩师:“你知道祥林嫂有多少个眼神吗?20个。”袁雪芬的嫡传、越剧名旦陶琪回忆起老师的教诲,至今仍记忆犹新:“袁老师是一个对细节要求非常严格的人,有一次我在后台准备化妆,袁老师特意走过来帮我画了眉毛,她说眉毛要画高一点,人物才更加传神。她自己在演出《祥林嫂》之前就把鲁迅写的原著看了无数遍,她问我说,‘你知道祥林嫂有多少个眼神吗?20个。’”据当时参与《祥林嫂》舞台编剧的工作人员回忆,1946年的一天晚饭后,编导人员对袁雪芬说,要读篇小说给她听,看看能不能改成戏,这篇小说正是鲁迅的《祝福》。同年5月,越剧《祥林嫂》上演,这是鲁迅作品第一次被搬上戏曲舞台,轰动一时,被当时的誉为“新越剧的里程碑”。在之后的岁月里,袁雪芬不断加工提高《祥林嫂》的艺术表现力,使之成为与《梁祝》、《红楼梦》、《西厢记》并驾齐驱的越剧“四大经典”。1953年,由袁雪芬与范瑞娟主演的越剧《梁山伯与祝英台》被搬上银幕,成为我国第一部国产的彩色戏曲电影,一经放映,风靡全国。1954年,周恩来总理将这部影片带到日内瓦放映,被当地的观众誉为中国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11岁自己写下“卖身契”1922年农历2月28日,浙江嵊县杜山村大雪纷飞,乡村私塾教师袁茂松为刚出生的女儿取名雪芬。一门七女父母犯愁早在她出生之前,家里有过一对哥哥姐姐,但因为生活艰难,患上疾病后,无药医治而过早夭折。待她出生之时,一个算命先生对她的母亲裘水仙说,“这个姑娘会给家里带来一群妹妹”,果然,在这之后,袁家又陆续降临了六个女儿。焦虑不安的母亲看着一屋子高矮不齐的女孩,对袁雪芬的态度也愈发的黯然了。好在父亲袁茂松是一个精通古文的知识分子,这位清高的教书先生对女儿说,“男女都一样,男子能做的事,女孩也能做。”这一句话在袁雪芬幼小的心灵里埋下了种子。据袁雪芬当时的回忆,在她11岁那年,家里已经有了两个妹妹,母亲怀着第三个妹妹的那段时期,父亲正好不在家,于是母亲在生下第四个女儿之后,悄悄叫了村里一个讨饭的婆婆,并给了她一块银元,让她把这个初生的女婴抱到育婴堂去。袁雪芬拼命请求母亲不要把妹妹抱出去,并承诺自己会抚养这个女婴,母亲问她:“你自己都这么小,怎么养小孩?”袁雪芬答:“每天喂一点糖茶好了”,母亲说,“吃糖茶能长大吗?”最后还是把女婴抱走了,并交代家里的孩子不要告诉爸爸,如果问起就说妈妈生了个弟弟,但生下来就断了气。这些经历让年幼的袁雪芬打小就觉得女儿是多余的,所以家中鲜有她的笑声。为了帮补家用,袁雪芬跑去跟戏班班长说希望学戏,但没想到父亲却很生气,“小小年纪自甘堕落。我袁某这辈子最看不起的就是和戏子,如果你要去唱戏的话,别人问你是谁家的孩子,你就说是猪跟狗生的娃!”如此激烈的反对没能阻止袁雪芬,她还是独自背上行囊去了戏班,并对班长说,“我爸爸将来会同意的。”一个月后,戏班的人拿来一份自愿书让袁家人签字,袁爸爸看到自愿书上的白纸黑字写着“生老病死概不负责”,顿时老泪纵横,他问袁雪芬,“妹妹,这就是卖身契,你知道吗?”11岁的袁雪芬对父亲说,“爸爸,我已经出来了,回不去了。”板着脸演“下流”戏进入戏班子后学的第一出戏是《三仙炉》,袁雪芬在里面饰演一个家道中落的小家碧玉,不得不卖身葬父。在排练过程中,袁雪芬总想如果父亲去世该是多么辛酸,所以每次排到这段时她都抑制不住地哭泣。师父因此喜欢上了这个有灵气的徒弟。但到了第二出戏《坐楼杀惜》时,袁雪芬却和教戏的师父闹了矛盾,在2004年的媒体专访中,袁雪芬道出了事情的缘由。这出戏原定她出演花旦阎惜娇一角,但她不能接受要在戏中和男旦张三调情,对师父提出说,“怎么叫我演这种下流的戏,我爸爸说过做人要做好人,但你们却让我去调戏男人,还要用肩去碰一碰张三,这种东西难看死了,我不要!”到了台上表演的时候,无论坐在一旁敲板的师父怎么暗示她要面带笑容,她都板着个脸,害的本身有些结巴的师父气得直嚷,“侬侬侬侬,笑啊!”以吃素来谢绝一切应酬戏班子里朝夕相处的姐妹们每每回忆起袁雪芬,都说她是一个让人难以琢磨的“怪人”。在台下沉默寡言,跟谁也不太往来。谈及此事,袁雪芬的解释是,在当时的大上海,有很多捧场的老板来请女演员吃饭,今天请了,明天又来,内心清高的袁雪芬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嘈杂,于是她开始吃素,以此谢绝应酬。1947年5月5日的《文汇报》上刊登了一封署名“一个小演员”的来信,信中写道,“学戏时,受班长师傅的支配,随他们高兴,有时一两年学不到一个戏,打骂倒是有你的份。长得好看一点的,他们就对你很照顾,目的是把你当玩物。即便唱红了,妒忌、破坏,都会来摧残你。戏子,不但要请客,还要拜客。可怜我们这些唱戏的人……”信的最后写道,“我们这小圈子里,尽多一些卑鄙无耻的人,我们敢怒不敢言。请编辑先生把这一段披露出来,我们许多姐妹会感谢你的。”这个“小演员”就是袁雪芬。当时在戏班里唯一和袁雪芬相处得来的是她的老搭档马樟花,但马樟花在1942年就因病去世。这个年轻漂亮的女演员,因得罪了来捧他场的大来剧场的老板,于是被小报谣言攻击,生性高傲的马樟花无法忍受诽谤和谩骂,终日以泪洗面,不到20岁便郁郁成疾而去世。袁雪芬因为过度悲伤而患上了肺病,剧场的老板强行要求已经的袁雪芬上台表演,为了躲避追讨,她连夜逃回家乡。宋美龄要看戏,请到剧场来那一年,袁雪芬的父亲也去世了,失去了至亲和好友的袁雪芬在双重打击下,茫然失措。这时一出话剧《文天祥》的出现,让袁雪芬嗅到了新的契机,一场越剧改革的大幕在一个20岁的女孩手里拉开。袁雪芬效仿话剧创作的形式,第一次为越剧请来了编剧、导演、舞美,并向剧场老板提出,今后的越剧要有固定的剧本,正规的舞台布景和服装,要用油彩化妆,要聘请编导,建立演出制度等等。剧场老板表示增加的开销和成本实在无法承担,袁雪芬回答,“那把我的薪水的百分之九十拿出来用。”1942年10月28日,上海大来剧场演出了《古庙冤魂》,这部由袁雪芬主演的新型越剧率先在国内戏曲界开创了编、导、演、音、美为一体的综合艺术机制,这一次改革也为日后中国戏曲的发展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过去的剧院后台站满了来看热闹、陪场的演员家属和朋友,袁雪芬为了还原一个清净的表演空间,在后台化妆间门口贴上了“闲杂人等不得入内”的标识。又为了整顿剧场的观众素养,改善以前剧场里面嗑瓜子、喝茶水、卖小吃等问题,袁雪芬在剧场《进场指南》里,写下了一条条规矩。有一年,宋美龄到上海,想看袁雪芬的戏,有人来叫袁雪芬去宋美龄府上演出,袁雪芬说:“我从来不唱堂会。任何人要看我的戏,请到剧场来。”

Similar Pos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