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5月14日于高寓）
高义龙 丁西
戏剧网络一道独特的景观
丁西（以下简称丁）：与现实中的戏剧处于困境不太一样，当今的戏剧网站却比较抢眼，似乎为戏剧赢回了一点儿尊严。我曾听您描述过“上海越剧网”的有关情况，今天就想请您谈谈戏剧与戏剧网站，好吗？
高义龙（以下简称高）：我大约在6年前开始接触网络，无意间发现网上有关于戏剧的网站。此后至今，全国有关戏剧的网站迅速增多，势头不减。拿越剧这一剧种来说，仅简体中文版就有100多个网站，而且浏览面很广。而我们的“上海越剧·越剧论坛”的登陆者就遍及全国31个省区市，还有世界各地的，像今天就有一个从巴西圣保罗发过来的帖子。另外，各网站之间的链接也在迅速发展，从而将各种戏剧信息传播到世界各地。所以说，网络这种第四媒体或新兴媒体、确确实实为我们戏剧的生存发展打开了一个广阔空间。 就我自己而言，最初只是到人家的网站上发发帖子，都在线上写。那时还是拨号上网，时间就是金钱，所以写的帖子都很短。后来知道可以写好了再贴上去，再后来又发现当时那些网站大多是业余爱好者弄的，我就想我们是搞戏剧专业的，有信息、资源优势，为什么不自己去做呢？于是我就和一个大学生合作，建了一个上海越剧网站。现在这个网站是由上海越剧院、上海越剧艺术研究中心和上海兰生越剧发展基金主办，其最活跃的一个网页就是“越剧论坛”，它的浏览量每天有六七百到千把人次，最高时近两千人次。
丁：您觉得办戏剧网站或通过网络传播戏剧，可以起到什么作用呢？
高：我想戏剧网络的作用主要体现在“三个沟通”上：第一是专业与业余的沟通 即专业戏剧工作者与业余戏剧爱好者之间的沟通，这点最主要。第二是网络媒体和传统媒体的沟通 我们这个网站现在与报纸、电视台、电台的关系很密切。比如电视台的越剧节目预告，我们每个礼拜都把它们贴到网上去，很受欢迎。有时漏掉了，从日本也会有人来帖子发问。另外，上海各报及《上海戏剧》杂志发表的有关越剧的内容，我们也都转贴．因为在外地、外国的网友可能看不到这些报纸。还有人发帖子问怎么订阅《上海戏剧》，我们也从网上转告他们了。第三是越剧和其他剧种的沟通 我们在网上一直提倡网友不要只看越剧，有条件的最好再看点别的剧种，哪怕看VCD也好。我也曾专门发过有关越剧和沪剧、京剧、昆剧、川剧比较的文章，意在扩大网友的戏剧了解面和提高网友自己的戏剧欣赏水平。这些事后都有跟贴的。说明网友们很喜欢我们这样做。所以，我呼吁戏剧界专业人士能更多介入网络，以此促进各种戏剧工作者间的交流、合作，并争取更多的戏剧观众。引导戏迷提高自身的欣赏水平。我这些年之所以坚持做越剧网站，唯一的原因，是我感到有价值、起作用。
戏剧网络的六大优势
丁：您所说的这些事，以前其他机构、其他媒体也做过，现在由网络来做，有何优势呢？
高：将网络用于戏剧领域，我觉得它起码有六个优势：一是即时性例如发戏剧新闻，报纸再快，一般也要10多小时或24小时后才可登出。而用网络，我在剧场看到一出好戏，当场用数码相机拍下剧照，回家连接到电脑上，马上就可上网，当天晚上全世界都能看到这条消息，速度之快不是报纸所能比拟的。再比如，我有一次上午参加了尹桂芳铜像揭幕仪式，中午回家即将照片传到网上，信息瞬间传遍世界，这是其他任何媒体做不到的。二是多媒体传统媒体大多是平面的，而在网络上可以有文字、声音、照片，甚至可以有动态的图像，这显然有利于传播戏剧这种载歌载舞的综合艺术。事实上，我们在“上海越剧网”视频文件“在线视听”上就有很多演出片断和著名唱段，每天都有很多戏迷点击阅读、欣赏。三是“海量”这有两层含义：一是像我们“上海越剧网”有非常大的空间，可以放大量各种资料；二是如前所述，网站可以相互链接，让其容量无限扩展。几乎是应有尽有。除了这些相关链接．还有像google、搜狐、百度等很多搜索网站，大家合在一起，犹如一个范围无限大、内容应有尽有的资料库。这对我们搞戏剧研究的尤为有用。比如写到某个记不清的演员或事件，上网一查，绝大部分问题都可以解决。四是无国界现在其他媒体在沟通世界上都有相当进步。但网络更方便、更开放。只要知道某个戏剧网址，不管你（他）在哪个国家哪个角落，都可以点击进去查找有关戏剧资料，都可以发表意见。比如你出国到了哪个小国家，可能看不到中文报纸中文资料了，但只要你能上网，就可以找到你想要的信息，或与你想与之对话的人对话。所以国外戏剧研究者、爱好者在我们网上发表文章的相当多。我曾碰到一件感人的事：有一个从广西到德国留学的网友，是从网上接触《粱祝》后爱上越剧的。她在给我的“依妹儿”中写道；“我对越剧已经达到迷恋的地步。我难以形容自己在异国他乡喜欢上自己民族戏曲艺术的激动心情。您知道吗，在一群金发碧眼的人群当中哼一两句越剧，能让我民族自豪感有多强吗？而且，欣赏越剧，也在很大程度上帮助我这样的留学生驱赶走寂寞空虚，化解掉重重压力，并得到清新美好的感觉和学业上的激励。而这一切，都起源于越剧网站开设。”今年以来，美国、日本又有一些教授学者通过“上海越剧网”与我们加强了越剧理论探讨，其中有的文章我已转给《上海戏剧》发表了。而其中大多数人我到现在都没见到过。通过网络可以连接世界、连接世界各地的戏剧工作者和戏迷，这就是网络的又一优势吧。五是查询关于这一点，前面讲第三个优势时已经涉及，不再赘述。六是互动性即通过网络，网站主持人或版主与网友之间、网友与网友之间，随时可以交换意见，非常直接，方便。其他媒体虽然也有互动式的讨论、交流，但在讨论、交流对象的选择上有很大限制。你谈的意见再好再精辟，媒体不用。也是白搭。况且，发表意见的人往住还有顾虑，放不开。而在网上，谁都可以直截了当地发表意见。因为，在网上谁也看不到谁，网友们又几乎99％用网名，讲话没顾忌，放得开。不管你是不是领导、专家，不管你是不是得过奖的剧目，网友都可自主地表扬你，毫无顾忌地批评你、调侃你；当然，你也可以这样做，谁都无法阻挡你。这恐怕是网络最大的优势之一。而对于我们这些渐入老年的戏剧工作者来说，过去我们只是关在书斋里看看书，查查资料。而现在进入网络这个巨大的空间之中，不仅得到的信息量大，多姿多彩，而且可以保持心态年轻。因为网友绝大部分是年轻人，他们不大有框框，会直言不讳地谈自己的看法。与你交流、争论。许多看法是鲜活的，这就有利于我们活跃思维，开阔思路。促进戏剧理论研究。
丁：戏剧网络真是一个令人神往的广阔空间。
网上评论从不缺席
高：现在我们有些领导和戏剧工作者老认为戏剧评论、戏剧批评缺席。其实，这种现象只存在于一般传统媒体或传统论坛上。而在网上，戏剧评论、戏剧批评从未缺席。
丁：请您就这个问题发挥一下。
高：例如，现在一个院团或一个演员排演一出戏后。都想听好话，传统媒体也往往顺其说好话。在这样的情况下，戏剧评论、特别是戏剧批评怎么能够开展得起来呢？而在事实上，世界上任何一个事物出来后，不同经历、不同爱好、不同文化素养的人，总会从不同的角度去观察、分析它，做出自己的评判。也就是说，对任何一个事物，要人们百分之一百地意见一致是不可能的。现代社会更承认个体性，个体性越强，看问题的个人色彩也就越浓．但由于种种原因，目前在传统媒体上一时还不适宜做到这一点。但在网络上就不同了。例如一出戏排演后，哪怕是由很有名望的演员主演的，甚至是被称为“领军人物”的演员演的，到了网上，网友们照样是想说好的人就说好的，想提出批评的就提出批评。虽然有些批评很内行、很合理，有些批评有些极端，甚至有点瞎七搭八，但各种各样的意见在网上都能够比较充分地表达出来。对这些意见多听听，多看看，有利于人们进行比较、鉴别、判断。再譬如越剧界内外对越剧男女合演问题一直有争议，但以往在公开媒体上只宣传一种提倡男女合演的观点，即使有不同意见，也只能以很委婉、很含蓄的方式表达。其实对这个问题还是可以讨论，也很有内容可以讨论的。所以，网上一开始讨论这个问题以后，戏迷们有表示支持的；也有表示不喜欢，而竭力地讲女子越剧好、批评男女合演这不好那不好的。显然，全面地听取这些意见，汲取包含在里面的合理因素，剔除以往男女合演中一些不成熟的东西，这对我们以后完善男女合演是有好处的。再比如有的剧目得了奖，甚至是国家级的大奖，对此我们的传统媒体按惯例只做肯定的报道，而未反映不同的意见，即所谓“戏剧评论”、“戏剧批评”缺席。也许正因为如此，不少网友就利用网络能够比较充分地发表意见的开放性，而对这出得奖剧目提出不同意见，甚至是比较尖锐的意见。所以说，要做到戏剧评论、戏剧批评不缺席，需要我们的有关机构、传统媒体适当借鉴网上评论不缺席、网上批评不缺席的有益经验，甚至有必要改变一些原有的观察方法、思维方法，像在网上那样，让不同的观点进行交流，甚至碰撞，这对形成正确的看法和正确的做法是有好处的。更何况，真理往往存在于不同意见撞击后才冒出的火花之中。而网络这种特殊媒体、特殊空间，又恰恰最能改变一个人的观察方法、思维方法。我自己就觉得通过这几年的网络交流，使我原有不少戏剧观念受到了冲击、发生了变化。我对一些问题的看法，不要说和20年前相比，就是和五六年前的比较，也有了很大变化，变得更接近于客观实际了。凭心而论，这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网络。其实，有这种感受的人远不止我一个。据我所知，现在戏剧界上网络利用网络的人越来越多。不仅有些戏剧院团的领导开始重视网友的意见，经常搜集网友对新戏的看法进行理性分析，一些明星和小班演员也常这样做。而一些老艺术家虽因种种原因本人不一定上网，但他们也恨关心戏剧网站。如前不久有个越剧迷写了篇谈上海越剧院发展的文章，寄给袁雪芬老师。袁老师特地转给我们“上海越剧网”。经征求作者意见和修改后，我们将这篇文章发到网上，又引起更多网友的关注和讨论。当然，对网络评论、网络批评以及发表在网络上的其他言论，也有个管理和引导问题；网友们发表评论、看法的水平，也有进一步提高的必要、但这都是另一个范畴的事了。
值得关注的戏剧网站
丁：您觉得目前有哪些戏剧网站更值得关注？
高：这又是一个见仁见智的问题。就我而言，除了我们自己的“上海越剧网”之外，平时比较关注的，一个是北京孙觉非（红豆）办的公益性戏剧文化网站“咚咚锵”；还有一个是“中国戏剧场”，里面有地方戏专版，像京剧、越剧、豫剧、广东粤剧等，都有自己的版块，内容比较丰富。“上越小班论坛”，我也经常要看看。它经常反映一些小班演员的动态。好像是一个安徽大学生越剧迷办的。还有一个“芷岸汀兰”，里面以个人文章为主，也转载一些同专业的文章，很有见解，有学术的含量。它的版主原是中山大学的硕士研究生，现正在攻读博士。还有“戏曲大观”，这是上海戏剧频道“赏析”专栏的制作人、编辑柴俊为办的。这是个京剧网页，里面有大量京剧资料，也集中了一批有关京剧讨论的文章，资料性特别强。柴接触京剧界的名人非常多，有他的优势，搞京剧很内行，学术观点上明确提倡文化守成主义，自成一家之言。此外，浙江官方的“文化信息网”，对越剧的报道蛮充分的，该省举行戏剧节时，它对越剧演出的照片、介绍都登。还有，越剧故乡嵊州有个“文化信息网”。里面专门有一个有关越剧的栏目，越剧资料非常多，包括我们上海越剧的资料它都拖过去，能查到不少的东西。所以，现在很难比较各网站之间的高低。因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各有各的特色，至于演员个人网站，如赵志刚、钱惠丽，单仰萍、方亚芬等都有。赵志刚还有好几个，其中有在美国的戏迷为他办的，也有戏迷自己办的，他们一般特别关注自己喜爱的某演员，有这些演员的历史和最新资料。相对而言，由网友们办的戏剧网站要比有些纯官方网站有生气，有些官方网站只是摆摆样子，内容经常是几个月、甚至一、两年不更新，有的网页里面空空洞洞，什么也没有。
戏剧网站需要改进些什么
丁：有人说网络上的文章，特别是BBS上面的帖子，经常“像野草一样蔓延”，又“像野草一样被人遗忘”。您觉得目前戏剧网站需要改进些什么？
高：是的，网络最大的局限性，还是随意性强，特别是BBS里随意性更强，“垃圾”比较多，很难控制。所以，要有意识地进行管理和引导，必要时要按照网络管理规定删除违规的帖子，以保持健康的戏剧网络环境。这是第一。第二，也是最根本的，就是要让戏剧网站办得真正有质量，要通过E-mail等渠道，联络和培养一批比较有水平的作者作为骨干或朋友，不断地引出些话题，让大家一起讨论，不断充实一些有质量有内容的东西进去。第三，不要把戏剧网络和传统戏剧媒体对立起来，因为大家各有各的长处，要互相学习，取长补短，共同发展，一起提高。
丁：据我观察，现在戏剧网络上的史料性东西比较多，而原创的东西比较少。如像网络文学出了“痞子蔡”、“安妮宝贝”、“吴玄”等网络作家及其知名作品，而网络戏剧还很难预见在不久的将来就能够出网络戏剧作家及其网络戏剧作品，这里当然有戏剧的复杂特性存在，但起码也说明目前的戏剧网站还停留在阅读和观看阶段。
高：的确，戏剧的情况跟文学不一样，它是一个综合性的东西，要有演员、乐队、舞美、灯光。没有这些东西谈不上戏剧。所以现在所谓的网络戏剧，还是以传播为主。即使有所谓的“原创”作品，也是加引号的，因为只是一些网友自己演唱，拍了点照片，录了点音，搞成图片放在网上。因为这是别的媒体没有的，可以勉强算原创，但这只能作为很次要的部分，也不妨碍戏剧网络更多地发挥沟通、传播、互动的作用，发挥数据库无限空间的作用。我想，即使在今后，戏剧也不大可能像文学那样，专门排一出戏放在网络上演。因为排一出戏的投资要好几十万直至好几百万元，怎么可能不到舞台上演，而专门到网上播放？所以也不能头脑发热，把网络吹得能包罗万象、取代一切。但现在也有好的兆头，有的年轻人写了剧本，把全文发在我们网上，也有网友呼应。我们网上就有过两个剧本。但要真正形成网络戏剧，还有一个漫长过程。它也不可能取代传统媒体，不可能代替电视，但它确实有些电视没有的优势。举个简单例子：在上海要看越剧，人家不会到网上去看，因为电视里都看得到。但在外地，在国外，看不到上海的电视，因为电视的传播距离有限，中间不经过卫星转播看不到。这块空间怎么去填补？就可以通过上戏剧网络去弥补。听说现在搞剧院的同志有些顾虑，一担心有人在网上看了以后，就不来剧场看戏了；二担心版权问题，出现盗版怎么办？我倒觉得这有些多虑了。因为网友在网上只能看到一小块，文件太大，网速也跟不上。但随着网络深入到千家万户，随着大家对网络的逐步习惯，会有更多爱好者到网上看看，包括看信息，看演员介绍，看剧目介绍，找些资料，参加讨论。所以，我们要扬长避短，进一步发挥戏剧网络的理想功能，让戏剧网络走适合自己特点的道路。
丁：在最后留下的这些篇幅里，您是否可再谈谈您对戏剧网络的一些建议？
高：好的，我谈点建议。一是建议各个剧种各个剧团各种力量都来从事戏剧网络的建设工作。现在上海越剧网站可能做得好一些，但从全上海看，有的剧种还没有网站；有的剧种虽有，但是戏迷办的。空白点还有相当多，还有大量的工作可做。二是建议大家都来提高现有网站的建设质量。现在有不少戏剧网站处在自生自灭状态。即使搞得较好的，也还有个提高任务。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如何增大信息量，如何把内容搞得更好，如何提高技术水准和技术含量？以我们“上海越剧网”为例，现在是懂网络技术的不懂越剧，懂越剧的不懂网络技术。这两者之间必须找到一个结合点。技术含量对将来网站有很大的影响。当然更重要的是内容的充实。
（高义龙为原上海艺术研究所学术委员会主任；本文策划：蔡兴水）
（摘自《上海戏剧》2003年第9期）